鍾小七

找遍電腦硬碟裡所有照片檔案夾，竟然，再也找不到第二張奶奶的留影。
這是唯一一張，攝於2007年端午節回鄉祭祖時。

這輩子當祖孫的情份短短三十餘年的歲月中，
再不會有第二張奶奶的身影留在我快門底下了，真的是唯一的了。

今天中午在公司接到美濃家裡的來電..
聽到七爹重感冒末癒加上硬咽的聲音，掛上電話，我也潰堤了..

親人的眼淚，是最無法忍受的，對我來說，總是。

那個瞬間，想到爺爺走的那一年..
我的眼淚，是在誦經聲蓋過所有的那夜，撇見坐在角落顫抖身子低聲哭泣的七爹，
才崩潰的..

假如，心疼至親的傷心不那麼深刻，
倘若，不捨至親的眼淚別那麼強烈，
要不，
我其實覺得，能夠壽終正寢，
要很有福氣的人，才能夠的。
所以我的奶奶，是很有福氣的人呢。
是不？


親愛的阿嬤，一路好走。
二０一二年一月十一日，上午九點，安祥的眠容，得年九十八。
（2012年還沒過，歲數無法+1，停留在永遠的98。）
縱然年歲無法跨越九九，但記憶可以，久久。

謝謝您，賦予這一條血脈給我。
能夠當鍾家的子孫，我命很好。


批A司：
阿嬤，
在天國要是見到我的小保，幫我順順牠的毛摸摸牠的頭，
就說，牠的媽咪很想念牠，沒有一天不想的..
在我們團圓之前，先幫我照顧牠，讓牠陪伴您和爺爺吧。


明起趕回美濃奔喪，這一別，要龍年再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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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原發文於2007年6月28日。

拿著新相機在美濃老家胡亂取景，
站在二樓，鏡頭焦距對到在一樓三合院外乘涼的奶奶，
因為是長鏡頭，才準備要呼喊奶奶看我這時，旁邊的三伯母拍拍奶奶的肩膀，抬頭指著二樓的我
～看那邊啊，妳孫女要幫妳照相了（當然了，講的是客家話）

同時間，奶奶抬頭望向我，給了鏡頭這個微笑。

從取景視窗裡，透過鏡頭畫面看到這個笑容，在按下快門的瞬間，我自己也感動不已。
不是因為我拍得有多好，當然了。
是因為，在我30年的記憶裡，不曾記得奶奶有這樣的笑容。
她今年已經94歲了，而她其實，在十多年前就已經不認得她的孫女我，也叫不出身邊所有親人的名字了。

去年十二月的某一天，她不慎摔倒撞到骨盆掉裂、大腿骨折，緊急送到省立旗山醫院急救，
隨後轉往高雄長庚開刀治療，在醫院住了將近一個月。
同時間，大伯在高雄長庚開大腸癌和胃癌雙重器官切除手術，
而七弟也在那前後，診斷出罹患罕見疾病嗅覺神經母細胞癌，住進台大醫院，
那是七爹最難熬的一段日子，自己的母親、自己的親大哥、自己的兒子..

奶奶出院之後，從此無法站立、無法行走，只能靠輪椅行動，
這對過去93年來一向骨子硬朗、到老都還光著腳ㄚ四處走來走去的奶奶來說，是很痛苦的煎熬。
住在療養院的初期，她總是躺不住堅持要下床，常常把養護人員惹得惱火，
只好把她雙手雙腳捆綁固定在床上，避免她下床讓傷口未癒合又再裂開，
這一綁，她老人家就鬧脾氣不吃飯不喝水絕食抗議，不論怎麼哄、怎麼拐就是滴水不沾，
年邁的身子怎麼承受得了醬折磨，也於是就見她一天比一天消瘦、就再也沒見過她笑了。

七爹和六個兄弟商量之後，覺得在療養院醬下去也不是辦法，
明明是四肢健全好好的人，任由一天24小時臥床，沒病也會關到生病的。
最後決定接回老家住，請外勞仲介找一個24小時的看護，
每個星期輪流到六個兄弟家住一週，由大家分擔照顧看著她，
這之後，才見她漸漸有了笑容，身體一天比一天健康。

這次端午節回去，大家齊聚祠堂祭祖的空檔，去看看她、握握她的手、跟她說說話，
雖然她已經不認得我了、沒有話可以對我說、也聽不懂我在跟她說什麼，
但是血濃於水，握著她老人家粗糙的、乾瘦的手掌，溫度就可以傳到彼此的心中。

你家裡也有醬一個行動不便需要人照顧的老人家嗎？
不要吝於表達你的愛和關心，他（她）要的不多，
不過就是，多陪陪他們，在我們還年輕、而他們已經年邁力衰了以後！